瞎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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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基本的业务能力之一，大概就是对于非线性拍摄进度的适应。

受到场地、日程安排等多种因素的限制，很可能男女主角的第一场戏就是热恋，而等到了第二天，却要开始演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演技不够好的人如果一上来就遇到感情戏，很容易带不动自己的情绪，从而也带不动观众，难免让人跳戏。

朱一龙在这方面一直对自己颇有自信，他并不属于天资非常优秀的演员，却有一套靠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理论和经验。每接到一部戏，他都习惯提前熟悉角色，做一些案头工作。比如先读一遍剧本，再读一遍原著，然后置身原著，从原著里的人物出发，加深对剧本的理解。

一来二去的，只要把人物理解透彻了，弄懂这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以什么语气说出什么样的话，那么不管怎么拍，拍什么样的剧情，入戏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许你浮生若梦》这部戏已经差不多拍到了尾声，整个剧组从湖州转场到常州，现在又从浙江直接到了福建。福建泉州这边的影视城是新盖好的，但其实说白了也都大同小异，除了更闷热外，朱一龙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感想。

他今天还剩一场戏，明后两天更是没他什么事儿。和镇魂剧组不同，他在这拍了这么久也没觉得和谁特别熟络，于是一个人找了个角落，边吃小鱼干边思考人生。

青岛的麻辣小鱼干，白宇寄来的。

提起来白宇，朱一龙真是忍不住要翘嘴角。他之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只庆幸自己在某一时刻决定接了《镇魂》，他想不出自己未来在哪个剧组还能再遇上一个只需不到一天就熟络起来了的搭戏主演。

一开始他还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变开朗了，进组了《许你》才懂，之前的一切，都因为那是白宇。

白宇是个好演员，却又不止是个好演员，朱一龙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想，却从未说出来过，白宇之于他，就像是孤独的半圆磕磕碰碰地在世间游走，以为人生可能就是这么个感觉了，却突然在下一个转角，遇到了另一个半圆。

和他刚刚好好，可以拼在一起的那种。

和白宇没日没夜呆在一起的三个月，是他自做演员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三个月，他甚至经常忘了去调动自己往常的演戏经验，他像沈巍喜欢着赵云澜一样，喜欢着白宇，从第一眼见面就喜欢。

他借着沈巍这一角色的伪装，去牵过那个和自己边边角角都契合的人的手，和他笑和他闹，只要是和他一起，就能好的加倍，坏的抵消。

他扎扎实实地演了一场戏，沉浸在每一个属于沈巍属于镇魂的24小时里，麻痹自己，说服自己，假装他朱一龙有资格去体会一场无关性别的爱情。

隔着一道墙戏正上演，有道具师从他旁边赶着时间跑过去，没看清不小心带倒了歪在一边的凳子，朱一龙回过神来，冲对方摆了摆手，起身把那空凳子扶了起来。

突然地，就又有点怀念拍镇魂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身边基本不会空着一把椅子，总有个人要么躺着要么蹲着总之就是不好好坐，歪七倒八地呆在他旁边，一起打游戏，一起聊天。天南海北地什么都聊，聊表演，聊明天早上吃什么，聊哥你情路不顺啊不然你先重一下事业，哎事业也不顺那哪成你这么厉害，你看这不是遇见我了吗？哥你手给我，我帮你看看手相，啧，一年之内，肯定大红大紫啊这……

朱一龙没再坐回去，阳光洒下来衬得他表情很温柔，想从兜里再摸出来一包小鱼干，却发现今天的量已经吃完了。

白宇一共寄过三波，怎么就越吃越快了呢……

朱一龙其实挺知足的，他和白宇，还能保持着这样的联系，已经很好了。

甚至比他能想到的还要好。

他从小就不贪心，不爱主动索取什么。

他要的不多，偶尔的一通电话，一箱海产零食再加上一张小纸条，就足以让他把心整整齐齐地打开，偷偷放那个人进去，再假装若无其事地在心口拉上拉链。

他谁也不想告诉，甚至不想让那个人知道。

但偶尔，他也异想天开地试图规划一种不孤独的未来。他之前从不爱参与那些聚了一堆制片导演的酒宴，却在昨天华萍问起来的时候点了头。

如果认识了更好的导演和制片团队，接到了更好的戏，让更多人看到他……他能有机会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剧本，再和白宇一起演一场吗？

想到这，他决定给白宇打个电话。

白宇去过这些酒宴吗？他不太知道，但他本能地信任白宇会给他一些经验，即使白宇没去过，也一定能头头是道地说点什么。

电话响到第四声的时候，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朱老师？”

对方不是白宇，是白宇新换的小助理。

“你好，他是在拍戏吗？”

然后非常出乎意料地，他听到对面的小女生哭了，带着着急和无助：

“朱老师……宇哥他，他突然气胸发作，现在正在医院呢。”

朱一龙不太确定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他记得自己又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听到有人来喊，他还剩今天的最后一场戏。

心是冷的，血是热的。狭窄的巷道里挤满了人。

胡奇已经翻墙跑了。罗浮生提着刀给自己开路，破上命把逼仄世界捅出了个窟窿。小喽啰们作鸟兽散，罗浮生大力抹了把脸，死死地盯着面前这道死胡同，回头有路，却不想回头，明明终于可以松松刀柄喘一口气，却把手硬是攥出了青筋。

他脸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泪。

“咔！”

导演朝朱一龙挥了挥手：“很好，这条过了。快去歇会儿~”

朱一龙长出了一口气，立刻撂了刀，脱下戏服递给走上前来的助理。

“帮我订一张去青岛的机票。”

“青岛？可是婵姐说今晚你去和华总他们吃饭。”

助理有点不明所以，求助似地看向旁边一起站着的李婵。

“嗯，你们帮我解释下吧，本来我去了也是冷场，就说我家里突然有事，辛苦了。”

朱一龙从李婵那要到张湿巾，抹了把脸，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戏服，又补了一句：“还有几点的航班，我回趟宾馆还赶得上吗？”

“就一班，16：35”

“那直接走吧。我车上换个衣服。”

李婵朝助理使了个眼色，先陪着朱一龙往保姆车走过去。

“是白宇出什么事了吗？”

“嗯。”

朱一龙拧着眉头，步伐很快。

李婵也不敢多问，一边叫司机赶紧回来，一边拿着手机查路线，他们离机场不远却也不近，稍微堵一点就很可能会错过飞机。

确定好该走哪条高速之后，也差不多已经走到车旁边了。

李婵抬头，发现朱一龙低垂着眼睛，咬着嘴唇，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哑：
“对不起啊，我得去看看他。”

他说完这句，就再也不说话了，沉默地靠在车门边上。

像是一架漂亮的乐器，却有根紧绷的弦突然断掉了似的。